* 是《岁月无需多言》的未公开章节,前年的作品了。有没买到书的小读者想看,就把它放上来叭~
* 最近也7K粉啦,非常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新的一年,在体验爱情,也在构思新本与新企划我能写的东西,往日的所思所感有被今日的自己切实履行,也有不切实际的部分在自我反思与纠正。
总之就是希望自己珍惜当下,即使世间万事无法面面俱全,也得尽自己的努力,把期待的、想要的紧握在手中。
十岁 《千万莫求全》
「1」
“我怎么想都觉得,是我们少年侦探团的功劳。”
圆谷光彦的手不断摩挲着下巴,眉头皱得紧紧的。十岁的小少年已经开始进入了迅速拔高的青春期,他头发变短了点,脸上的雀斑还在,却不似前些年那样明显了。脑海中反复印证着自己的推理,推敲过每一处细节与线索,他实在没法把这破案的高帽白送给日本警视厅。
他身旁壮硕的小岛元太也不服地撇嘴道:“就是,明明是我们发现那被打碎的马克杯上的咖啡渍的,柯南你怎就不允许我们出头了?”
“有些领域,不要去过早地触碰。”
黑发少年停下了足上的颠球动作,那足球灵活地穿梭在他双足间,在被挑飞的后一刻稳稳落回他手中,“我们最多是证人,不要去喧宾夺主。况且我们年纪还小,过多曝光只会虚长自身愚蠢的骄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喂柯南,三年前的你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啊是吗,哈哈哈……”
灰原哀悄悄收回视线,孩子那一句话刺激到了她,她有些难受,低头连续咳了好几声,喉中立刻泛起一阵苦腥味。
“小哀,你还好吗?”吉田步美立马挽住她的手,一脸担心地问道。
“不用担心,我很好。”
她摇了摇头,安慰道。
江户川柯南忍不住回头去看她,落在身后的少女眯眼又似打了个哈欠,她茶色的发比起前两年褪去了一层暖色,如同秋日里晒干的蓐草一般杂乱在夏初带着潮气的风里,而她愈发削尖的脸上罩着一只硕大的口罩,湖蓝的眼下堆着厚重的淤青。
当这些骇人的特征同时呈现在她苍白的肤色上时,走在吉田步美身边的灰原哀就像是一只于医院地下室内发//酵了数把月的行//尸,“憔悴”二字早已不足以形容她带给江户川柯南视觉上的冲击了。
疾病就是如此熬人的东西,无论身心。
四月里灰原哀生了一场大病,先是一声不吭昏倒在地下的实验室里,被送医后被检查出来胃穿孔,没调理好时又受了风寒发展成肺炎。来回折腾了两个多月,本就纤瘦的少女简直要脱了形,哪里还看得出来是个漂亮的混血女孩儿呢。
更别说在如此爱美的年纪。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垂着眼一步一步走向他,又在靠近他之前停了下来,抬眼看他。
“好不容易出院,你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
他明知顾问。
“谈了个美国男朋友,忙着聊天。”
她也懒得认真回他。
“诶!男朋友?!”少年侦探团顿时喧沸了起来。
三年过去,抽条的不光有他们的身高,当然还有种在少年少女心中朦胧的爱意,暗地里的较劲在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间十分明显,看得出来吉田步美也在想方设法打扮自己,可“男朋友”这个说法毫无遮拦地从灰原哀嘴里冒出来时,还是惊了纯洁的孩子们一大跳。
“什,什么样的男朋友?!”圆谷光彦急着发问。
本来江户川柯南是不把她这个回答当回事的,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看向灰原哀,却见对方大方从容地道:“出生于摩纳哥,现在转投美国从事医学研究,性格方面有些恶劣却让人无法摆脱对他的迷恋。”
“成,成年人吗?”吉田步美瞬间涨红了脸,“小哀好厉害。”
灰原哀歪头想了一下:“算起来是该有二十岁了。”
“喂喂……”他皱起眉头。
她从善如流地适可而止:“开玩笑的呢,我们年纪还小,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说罢,她还夸张地怂了耸肩,又眯起那双疲惫的眼瞅着他,仿佛在说:这样可以了吗?
这是一种独来自于她的揶揄,或者说是一种黑色幽默。
出身自“红白国旗的摩纳哥”的,因设备与技术有限不得不“转投美国进行研究”的,“恶劣”地折磨了她两年却令她“无法摆脱”的,问世二十年的,她的“男朋友”。
与组织的决战即将打响,他默默隐藏自己与身边的人也好,不分昼夜地参与部署也罢,却一直未曾给她一个正面的回应。但他的隐瞒从来不妨碍她心里有数,她昼夜颠倒,她疲惫不堪,统统都是为了那颗红白相间的药丸——Aptx4869。
他们都很擅长演一出把痛苦与欢笑、把荒谬的事实与平静得不相称的反应并列在一起的“喜剧”。他们联手将这出戏演了三年,如今快谢幕了,他却觉得他们这两位主演即将演丢彼此。
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向前走去,可江户川柯南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灰原哀瞧了他一阵,旋即先行移开了视线,将手背在身后缓缓向前走去。
他们于晨曦下的影子交错又分离。
“灰原,”
江户川柯南还是叫住了她,
“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灰原哀未回身,向他摆了摆手。
「2」
灰原哀只见过工藤新一寥寥几面。
于车里匆匆一瞥,于他家端详过照片,其他时候便也只有在他吃下解毒剂后,观察他逐渐褪去稚嫩,变回原来那个恣意张扬的少年人。
男孩子长开的过程总会带给人意料外的的惊喜,那时她扮成江户川柯南的样子,望着他着一袭黑衣而来,十七岁的身形掩在包身的披风里,行走时会显出披风下修长结实的小腿来,而当他摘下头套时,原本圆润稚嫩的下颚线被十年的光阴打磨得棱角分明,原本稚气十足的声线也跟着变低变沉,变得有那么些沙哑与沉稳。
工藤新一有和江户川柯南一样海蓝的眼、飞扬的眉,可他周身的气场却比江户川柯南更加锋锐,更加英气逼人,端着招摇的架子胡乱散发自身的魅力。
不知为何她会记得这么清,以至于在自己的梦里复刻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工藤新一来。
他冲她张开手臂,他想要抱她。
灰原哀不由叹了口气,你看,她多么知道这是个梦呀,因为他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给她一个不需要理由的拥抱。
你要知道,这样一个人的怀抱真的很温暖,可接受它的她之于他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呢?是搭档吗,那她倒是有资格拥有这个拥抱的,却无法解释心底叫嚣着的妄念。
而后这样一个明朗张扬的青年在她怀里缓缓缩小,他身体四周撩起青白的烟雾,他神情挣扎痛苦,他声音嘶吼不甘。她无措地感受着他的手指扣进她脊背,最后,在她巨大的失落感中,他变成了一个老成沉默的男孩儿……
她的心也跟着溺水了。
但她却看他对她笑,说:“灰原,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灰原哀醒来,浑身懒懒的,应该是窝在柔软的被窝里吧,太舒服了,一点都不想动。
待她慢慢能找回自己的意识时,却怎么都睁不开沉重的眼皮,好像有人拿了胶水把她上下眼睑黏在了一起,这种感觉难受极了,她只能抬起手去揉。
这时有人攥住了她乱动的手,一叠柔软的毛巾贴了过来,帮她擦去了眼上的酸涩和粘腻感。毛巾上附着令人舒适的蒸汽,但那人手法不是很温柔,她有些气愤地夺过来,将脸埋进毛巾里,过了许久才愿意抬眼看他。
“让你过度用眼,起床时才会这么受罪。”
他逼逼叨叨。
她坐起身来,又用手扶住还昏昏沉沉的脑袋问:“几点了?”
“唔,快十点半了。”江户川柯南抬起手表瞅了两眼,“算起来整整睡了十四个小时呢,没想到你还挺能睡。”
“啧,昨晚你对我用麻醉枪?”她语气很是不爽。
“如果不这样,我怕你又累倒在没人的地下室里。”他大言不惭。
灰原哀懒得理他,索性直挺挺倒回了床上,拿被子闷了头继续闭目养神。
梦里能还原一个他真实的拥抱,估摸着是眼前这位把自己迷晕后抱着她回房了。
别误会,在她看来这一点都不浪漫。
半晌,把自己闷到了,她猛地掀开被子长舒一口气恶气,紧接着却被依旧坐在床边的少年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里?”
见她这个反应,江户川柯南脸上顿时端起了不明意味的笑。
充足的睡眠后,少女消瘦的脸也泛起了健康的血色,她刚及肩的茶发被被窝蹂躏得乱七八糟,但整个人的状态与前两天相见时有了明显的改善,刚才独自生闷气的样子有些娇嗔,发现他还在这里坐着时甚至还有些小狼狈。
是不多见灰原哀。
他心情跟着好了起来,嘴上却又埋汰她:“让你昼夜颠倒,现在记忆功能都退化了吧!那群孩子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隅田川的花火大会,你好好回忆一下!”
灰原哀把视线从江户川柯南的脸上转到自家超高的天花板,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这回事。日本从6月开始到10月的夏季期间总会有不同类型跟大小的花火大会,有ins博主甚至夸张地说“一定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去一场烟花大会”。吉田那小姑娘对此事如此积极,未必不是受那些拿钱办事的人蛊惑。
“我不想去了。”
她转过去背对着他。
“阵前变卦,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江户川柯南似是料到她会打退堂鼓,他伸出一只手来搭着她的肩膀轻轻晃着,
“你不会放心步美跟着我们仨出去乱跑的,对不对?”
“你要是再在我面前打吉田的歪主意,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解毒剂扔去喂狗?”
她蹭地一声坐起来,掰过那只搭着她的手狠狠一扭。
“啊啊啊疼……”
嘴上喊着疼,江户川柯南眼底却笑开了,他反手挣脱灰原哀的手,轻轻拉了一把她的手腕,
“灰原,一起去吧,一起去看烟花。”
他说这话时,眼底是未曾有过的认真,私心好重,所以一抹未名的温柔糅杂到那些严谨的情绪中去,叫她无法开口拒绝他。
她不会拒绝他的。
她垂下眼帘,不动神色地将自己的腕从他手中抽离出去,翻身从另一侧跳下床去。
“我去洗漱了。”
「3」
“没想到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灰原。”
他端着枪瞅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唔,我也没想到,你我竟然能如此争锋相对。”
她眯起了眼,方便她好更好地将准镜中的十字调正。
“那现在该如何破解死局呢?”
“倒数三下我们同时开枪。”
“你还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废话那么多作甚,上//膛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二……一!
“砰”
两发子弹几乎同时出膛,几个呼吸间,二十米远处的玩偶应声从货架上跌落。
坐在对面的摊主挠着肚子晃晃悠悠地踱过去,一把抄起落在地上的的熊宝宝,瞅了眼熊上扎着的小飞镖,朝他们喊道:“红方中!”
“啊可恶!”江户川柯南撂下手中的仿真步枪一顿哀嚎,“灰原你太过分了,就这么在大庭广众前让我吃瘪!”
茶发少女直起腰来,她慢条斯理地整了一下身上白色的浴衣,接下摊主递过来的布偶熊又交给了一脸期盼的吉田步美,揶揄道:“阁下枪法有待磨练。”
夏日祭的小摊贩种类太丰盛了,卖和果子的、卖章鱼烧的、卖炸鸡块的、钓气球与金鱼的、射击与抛圈的……他们一行年轻人玩得不亦乐乎,男生们为女孩子们心仪的玩偶大展身手。轮到要送给步美时,灰原哀突然撩了袖子走上前,挤开玩到兴头上的江户川柯南说“我来”。
江户川柯南当然不依了,嘴炮一来一回就变成了两人枪法的Battle。
至于结果嘛,唔,当然是在灰原哀意料之中的。
男孩儿嘟嘟囔囔,索性一甩衣角马步一扎就回到了枪边。
“喂灰原,你有什么想要的,我打给你!”
她的目光逡巡在对面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半晌摇了摇头,老神在在地说:“没有。”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嘲讽,“如果有,我还不如自己打,你的枪法,啧啧,不够看。”
他永远吵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姑娘,他早就知道。
抱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提着各色各样的小吃,他们慢悠悠向自家野营的毯子走去。
隅田川两岸是宽阔的人行道,春去夏来,两岸似霞的樱花被繁茂的绿叶所代替,而成片的绿坪正是“安营扎寨”观赏花火最佳的场地。所幸阿笠博士中午就来帮他们占过场子,不然以现在人山人海的情况,他们怕是要站着看完一整场烟火了。
“没想到柯南也邀请了兰姐姐她们来……”
即使获得了自己心仪的玩偶,吉田步美依旧有些失落。灰原哀觉得,大概小姑娘内心认为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一直喜欢着比他大了十岁的那位姐姐,就连这场她精心策划的“要与喜欢的人一起来”的花火大会江户川柯南也叫上了毛利兰,她才会如此失落。
可当下不仅仅有毛利兰,作为少年侦探团监护人的阿笠博士不会不来,从大阪来的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也在这里,毛利兰自然不会不邀请铃木园子,铃木园子还捎上了她男朋友,总之他们正走在前方叽叽喳喳地讨论夏休期去哪游玩的事……
真是别出心裁的“花火大会”啊,比起“公园与庙会”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说知道那人是无意的,但灰原哀还是觉得有必要敲打一下他,希望他变回去后不要再给这么好的小姑娘留下心理阴影。
“有什么关系呢,江户川君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千万不要为没有眼力的臭男人伤神。”
她嘬着手中的蓝莓冰饮如此安慰道。
“小哀还真是洒脱,我要多像你学习。”吉田步美笑道,“或许正因为你是这样的女孩子,才会有那么多人反过头来在乎你。”
“?”灰原哀偏了偏头,对吉田这番言论表示不解。
“或许在恋爱中,越是贴着他希望他给你回复,越是得不到答复,还会惹他嫌。”
听听,这是个十岁女生能得出来的结论吗?
吉田步美还说,“小哀就是个特别看的开的女孩子,万事不求全,‘他爱我就任他爱,他不爱我也无妨’。这种态度令追求者格外心痒,又让自己不会受伤,真好。”
“吉田同学……”
灰原哀无可奈何地打断她,“不是万事不求全,只是世间要事,有舍才能有得。而若论感情,不说不代表不在乎,说了却未必能得到,索性开始就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吉田步美重重叹了口气:“小哀……你说的太深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经历失去呢?而且我总想着,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如果没有努力就放弃,那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我该多后悔啊。”
灰原哀抿嘴一笑:“你这么想,也是对的,这样很好……只是对有的人而言,想要保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不可能不付出些代价。”
但立马的,她眼眯了起来,隐蔽地吐槽道,“可我先跟你说好,江户川那种的,还是算了。”
也不知前面那人是不是背后长了耳朵,他立马回过头来了。
“所以就这么定了哦,暑假的时候博士带着你们几个去北海道玩。”
江户川柯南一脸“兴奋”地道,“我和服部哥哥要参加他大学的侦探社露营,就不跟着你们去啦!”
“灰原也是。”
他忽然着重点了她的名字,
“北海道好吃的太多了,如果你不好好看着博士,他又乱吃东西。”
毛利兰笑着附和道:“好可惜,我大学暑期有实践活动,每个组都要交实验报告,实在抽不开身。”
很巧的是,铃木园子和远山和叶也有无法参加的理由,这些理由都是不相似的,只是恰巧撞在了同一个时间段。或者说,指挥官要的就是在场每个人在这个时间段都有不被人怀疑的理由,这样就可以不显刻意地,送他们离开这危机四伏的米花町。
灰原哀提着小巧的布包默不作声,行人的木屐敲在青石的街道上,发出“カランコロン”的声响,敲得她略微有些心烦。
有空操心博士会不会乱吃,也不让别人操心他有没有乱来。
江户川柯南还是那个江户川柯南,此时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向前走,藏青色的背影落在她眼中却如寂夜中的满月一般孤寂。
这种感觉是无力的,灰原哀一直把自己和江户川柯南摆在同等的高度上,她觉得他们是“命运共同体”,不论组织掀起的风浪是多么滔天,不论前方是深渊万丈还是枪林弹雨,他们总该并肩面对,谁也逃不开的。
可对方不是这么想的。
他将会接下她不分昼夜研制出的解药,然后把她锁在一方窄小的牢笼中,让她亲眼看着他在火海中挣扎逃生,或被火舌湮没。
灰原哀觉得可笑,可笑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自己。
他是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曾想孤身一人抗住这不堪的命运,想以一人之力承载这世上的真相与丑恶。他会为了正义赴汤蹈火、不计后果,以至于跌落神坛的时候没有人会伸手接住他——帮什么,他不是无所不能吗?
后来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三年,满打满算,工藤新一也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这样一个扭曲的岁月投影出了一个过分冷静的江户川柯南,不再锋芒毕露、不再自大自夸,也有越来越多的精英聚集在他身边,他们会给予他帮助,甚至听他调遣,却也绝不会过多干涉他的私事。
唯独的,他与她分享所有日常琐事,分担一切喜怒哀乐,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灰原哀之于他的价值竟只剩了个“解药”了呢,是不是因为她怯懦太久,导致灰原哀在他眼里竟也成了温室里的花朵,风雨一吹一打就没了?
无所谓。
太逊了。
但不可否认,她一直都有那样的觉悟。
“灰原?”
前面的男孩停下来看她,因为她的视线胶着在他身上太久了,久到他掌不住心里的难受。
此时吉田步美附在她耳边悄悄道:“我觉得,柯南君很在意你……”
灰原哀回神,伸手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叹道:“他只是希望我看好博士。至于我,和三年前一样的话:‘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4」
江户川柯南和吉田步美并肩走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上。
并肩而行,少年的眼神有些闪躲,不自主地摩挲着浴衣的布料。
这不是他的本意,显然的,少年侦探团无论何时都是一起出动,有时那三个孩子太过跳脱,落在后面的也只会是他和灰原哀。方才人实在是多,浩浩荡荡的人流都在往川边而去,他们被裹挟着向前,孩子稚嫩的身形不免被淹没在人海中。江户川柯南不自主地往灰原哀身边靠,甚至想抓住她的手腕防止失散,可自己的手先被别人挽住了。
那一幕太似曾相识,当下江户川柯南望着吉田步美藕粉色的浴衣,那衣角上绣着精致的星纹,是这个年纪女孩该拥有的最美丽的衣物。女孩渐渐长开的秀丽眉眼与自己曾经的青梅竹马渐渐重合,直至连眼眸中泛起的温柔和祈求都一模一样。
回头再看,人潮中哪还有那抹白色的身影呢?
他抓不住她,她也未回头顾他,像是未来的提前上演。
他挫败地疏了口气。
吉田步美走在他身侧,挨得他很近。她一直在努力跟上他的步伐,甚至想去牵他的手,可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少女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半晌,他身后传来了她幽幽的声音。
“我让柯南君为难了?”
“没有。”
怕她被人潮冲走,江户川柯南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他摇头笑了笑,又偏头反问,“步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总觉得,柯南君越来越会伪装自己了。”小姑娘对着他扬脸一唏,“你看,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自问也是跟你一同长大的,我们一起游玩、一同探险,我却从来不了解你心中想的事。”
江户川柯南把手背在脑后,摇头晃脑地说:“你多虑啦,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讳莫如深。”
“那在柯南君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转过头去看吉田步美,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回答道:“心地善良、待人真诚,这些毋庸置疑,而且你还要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勇敢很多。我曾经以为女生都对推理没有兴趣,也不会喜欢什么福尔摩斯,你是第一个让我对此改观的人。”
说到后面他自己先笑开了,
“可步美和兰姐姐她们一样,有时会轻易被人的外表所蛊惑而无条件信任他,认为他是好人。那些人或许在人前光鲜亮丽,却次次令自己最亲近的人身处险境,实在是太逊了。所以你们要多加注意,大家都不希望看到你们受伤。”
这话说的很漂亮,说出小姑娘的好和与众不同,还送上了真诚的祝福。可不知为什么,江户川柯南说的第二段话总像话里有意,让人开不了口接话。
“那……小哀呢?”
吉田步美踌躇许久,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好像明白江户川柯南是在讽刺他自己,所以他才会把她们这些对他抱有幻想的,天真却易碎的小姑娘推远。
可他身边有个人,之于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她知道。
“诶?”这个问题打的他措手不及。江户川柯南左顾右盼眼神飘忽,又搓了搓手里不知哪来的水渍,一时间竟找不到自己的语言了。
如果灰原哀在这里,她一定会狠狠给他后脑勺来一记——在日渐长大的孩子面前,即使你再年长,行为如此慌乱也是要被瞧出端倪的。
“我怎样才可以成为小哀那样的女孩呢?”
吉田步美落寞地叹了口气。
看着吉田步美低落下去的眼神,他还是极快地冷静下来了,开口时不知是无奈还是沮丧,声音竟压得极低:“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用成为谁。灰原啊……她只是又犟又傻,口是心非。”
“你怎么……”小女孩不明白,她心中博学又温柔的那样一个优秀的姑娘,在江户川柯南嘴里怎么如此不堪呢?
江户川柯南扬眉一笑。
因为她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个傻姑娘。坚强又睿智,刻薄却温柔,一点都不可爱,对他一点都不坦诚,甚至在默默地把他越推越远。
可那又怎样呢,这世上没有人可代替他们之于彼此的价值与意义。她懂他的隐忍与成长,他懂她的要强与决心,可他答应了会保护她的,用尽这愚笨的头脑,拼上这瘦弱的肩膀,不再让她因害怕而颤抖,不再让她因自责而封闭。
那时,他会去以工藤新一的身份拥抱宫野志保,他们会一起无所顾虑地为自己而活。
这还不是爱情,却远远不止于爱情。
“呐步美,你在北海道记得拉着灰原好好玩,如果我那里结束的早,我会来与你们汇合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极了,“一定会来的,你们要等我。”
他在提起她时,神情才会如此不一样。
这两个真是怪人,明明什么都懂,做的却都是让彼此伤心的事。可或许他们都是为了一个相同的目的在努力,因为他们笃定未来会是他们预想的那个样子。
吉田步美暗地里给自己打气,她张了张嘴:“柯南君,我有话想对你说……”
“能不能,不要说。”
他毫无预兆地打断了她。
到底只是十岁的小姑娘啊,不论三年中有怎样的成长,所有情绪还是显而易见地写在脸上。她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再看向他的时候眼里都开始蓄上了泪。
“我最近总有预感,柯南君要离开我们了。现在要是不说,或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或许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要把自己心中的依恋、爱恋、崇拜尽数说出来,哪怕被拒绝了也没事,他们还小,时间还长。
话到嘴边,面前的男孩却单手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
那副普通到有些滑稽的黑框眼镜,他们都知道上面装着阿笠博士最得意的发明,防弹防雾、可夜视、可远望、可进行追踪与窃听……
从未有这样一个瞬间,她忽然发现它还有伪装的功能。
少年他摘下眼镜,将其折叠起来插入领口,再抬眼望她。
被他背后广袤的夜空与朦胧的霓灯所映衬,那双海蓝的眼只教人觉得无法直视,或涌着巨浪百尺,或存着星河千里,或葬着人间万象。
她当然不知道,他用一副这样的眼镜,扮了整整三年的陌生人。
“步美,如果江户川柯南不是江户川柯南了,他对你而言会是谁?”
女孩一时语塞,她不懂。
“柯南君,你在说什么?你……当然还是柯南君啊。”
她又急急补充,
“你是我最喜欢的男孩子,是我最喜欢的江户川柯南君。”
他望着她笑,眸中苍涩,眉峰温柔。
“不,我不是。”
「5」
灰原哀站在绿坪上仰望无垠的夜空。
夏风总是带着湿气的,流云翻卷在墨蓝色的天边,而天际与大陆接壤处被霓虹灯染成了暗粉色,星状的光点就挂在那粉色的幕布上,让人不禁感慨无情的人造光竟也能变得如此梦幻。
整个绿坪上都坐满了前来观赏花火的人。
“来,哀君。”
阿笠博士招呼她,他拆开一包绿色的小袋子,抽出好几张贴纸来,“这个驱蚊贴可好用了,贴一个绝对是‘No Mosquito’!来来来,给我家小姑娘一个最可爱的猫咪贴纸。”
“博士,我不是小姑娘了。”她撇嘴道。
飞蚊最喜欢这样拥挤的人群,可它们独独不会来扰她的,或许是因为她的血液过于苦涩,也没有什么生命力,不适合在这样一个热闹非凡的夏夜作为甜饮一饱口福。但她还是接下老人递来的贴纸,轻轻贴在自己怀中的小包上。
“不论你多大了,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姑娘。”老人哈哈哈地笑起来,圆圆的肚子跟着身体大笑的频率律动着,十足一个老顽童的形象,“十岁,多么美好的年纪啊,哀君,享受就好啦。”
“阿笠博士还真是疼爱小哀呢。”一旁的毛利兰笑着说,“这话和我爸说的一模一样。”
“那当然,我已经把她当成我的女儿啦。”老人开心得摇头晃脑。
是呀,不论是十岁,还是二十岁,哪个不是被父母疼爱着的年纪呢。
灰原哀鼻子有点酸涩,她默默往阿笠博士那儿坐了点,放任自己享受这种有父亲疼爱的感觉,但嘴上还是不饶人的:“博士,说这种花言巧语也是不能吃炸花枝丸的哦!”
“啊QAQ……好叭,哀君说不能次我就不次……”
不远处江户川柯南终于带着吉田步美回来了,两人间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尴尬,只是女孩儿的眼眶还是微红的,哭过,但不恸情。
她该夸他的,这三年并没有白活,能四两拨千斤地就让小姑娘放下梦中的爱恋,还能自然而然地带着她进入“兄妹”的角色转变。但当吉田步美一把抱住她时,灰原哀还是忍不住瞪了江户川柯南一眼,男孩儿用食指搔着脸颊,朝她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天边突然窜上一只拖着尾巴的光点,她顺着他惊喜的目光回头,正巧看到那尾巴尽数冲进了光点里,一瞬间消失在天际。旋即,巨大的花火从光点消失的地方炸开,宛如肆意伸展的花蕊,又比花蕊密集太多、绚丽太多。那无数条金银的光线四散奔走,尔后同时湮没在墨蓝的天空中,随着游人们的欢呼化为无数星点坠落。
瞬间的极致绚烂,她还来不及感慨。
“不要难过,这才刚开始。”
他悄悄挤到她身边,及时跟她这么说。而少年侦探团此时五个人也凑到了一起,目送第二支烟花追着那些陨落的星光而去,炸开更大的光轮。
渐渐地,他们几乎看不到上升的尾焰了,只来得及看到一团团光点炸亮整个夜空,亮橙、莹绿、火红、明蓝、霞粉,这些色彩不单在炸开的那一瞬才会照亮夜空,它们还会化作漫天的烟雾,随着风蔓延,交织缠绕,接着被下一轮烟花的光再次照亮,盖过了天空原本的暗沉,美得不可方物。
倏尔,好像是料到游人们不再沉迷转瞬即逝的美,无数花火接踵而至,一刻不停地在天空中炸响,让天空不再有变黑的机会。
她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从前读过的书都白读了,此时竟一句赞美的话也说不出来。不能眨眼,不能了,她的眼睛只会盯着那璀璨的夜空,不然就来不及装下每一圈盛放的流光了。
这没什么好丢脸的,谁不是和她一样呢?
他们只会“啊”了,只会“哇”了,每一发花火都在人们山呼海啸的感叹词中尽展姿态,它们从发射到绚烂,不就是在等这些赞叹声吗?
“啊——”
她身边突然炸起一个浮夸的长啸,声音比三年前低沉,却永远不会丧失其中温暖有力的感染力。
“啊——花火好厉害——好漂亮啊——”
受他感染,她怀里的女孩儿也跟着喊了起来,嗓音好尖,骇了近在咫尺的她一大跳。
“啊——少年侦探团赛高——!!!”
“啊——我好想吃鳗鱼饭——!!!”
“喂元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元太还是这么煞风景哈哈哈哈哈哈!”
男生们都躁动了起来,他们打趣着、嬉闹着,向夜空大声呐喊着,连带着他们身旁的所有人都喊了起来了,忽然就如山呼海啸一般,风过丛林一般,他们呐喊,他们赞叹,为天空中盛大迷人的花火。
或许那些花火转瞬即逝,或许此刻胸中的热潮翻涌一时,或许人的生命也如花火般盛极而衰,可此时此刻它们所带来的感动与温暖,无与伦比,无可替代。
忽然有什么东西就糊住了她的视线。
“喂,灰原,你也一起啊。”
灰原哀回过头,她看见少年不着眼镜的面庞,那海蓝的眸子承载了天边所有的花火,绚烂又炙热,耀眼且坚定。
于是她的心也跟着剧烈跃动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袭上心头,占据了理性之上的大脑,她张开手臂,扬起脸,对着一颗新绽开的紫色烟花,大声地呼喊出来:
“能来看花火大会,真是太好了——”
不知为何,她和吉田步美当场就落泪了。
小姑娘狠狠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吼道:
“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来看烟花,我超开心的——”
灰原哀揽过她的肩,不由继续跟着喊:
“天下男人千千万,个个都是大猪蹄——!”
“对——没错——!”
“喂——你们两个太过分了——!”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笑成一团,三个男孩在她们身边大声抗议,他们的声音汇集在愈演愈烈的花火声里,回响在愈发凉爽的夏风中。
她迎着风欢笑出声,怀中是最疼爱的闺蜜,身侧是最隐秘喜欢着的男孩儿,背后坐着如父亲般疼爱她的老人,身边还有好多交织羁绊的伙伴们。
这在三年前,她想都不敢想啊。
笑着笑着,她的泪落得更急了,这不像她。她对着漫天花火,喃喃咽泣:
“能认识你们,我没有遗憾了。”
突然有人紧紧握住她的左手,他一把将她的手举过头顶,也冲着夜空喊道:
“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要一起来看烟花啊——!”
她的右手也被吉田步美握住,吉田步美的右手连着圆谷光彦,圆谷光彦的右手连着小岛元太。他们十只手一齐举过头顶,向夜空大声许愿。
“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要一起来看烟花啊——!”
“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要一起来看烟花啊——!”
“以后每年夏天,我们都要一起来看烟花啊——!”
她无法自已,于是她也跟着他们喊:
“以后,以后每年夏天,我们一定会一起来看烟花……”
最后的最后,天边炸开一只红色的花火,这支烟花体积极大,蔓延数百米,再次点燃了整个夜空,而它炸开的光尾并未熄灭,而是炸开了新的小分支,分支的光尾又炸开新的小烟花,这样一个串一个,像一个又一个紧紧连结的神经元,又何尝不像生活中无数小事带给人的情绪呢,这些情绪穿过紧密又精致的神经元,传递为当下最真实的感受,让人们有了笑与泪,在笑与泪上,他们才会建立起最深的羁绊。
这些羁绊,会支持他们走过一生。
「6」
“所以,你送我回家有什么目的吗?”
她拎着小包摇着团扇,不给身后的男孩一个正眼,
“还提前把博士支回了家,让人觉得居心叵测。”
“别这么说嘛,我可是很好心好意送你回家诶。”
江户川柯南快走几步追上她,又堵住她前行的脚步,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球,递到她跟前。
“呐,送你的。”
那是一方小水晶球,玻璃做的外壳,装着果冻般的流体,流体是透亮的蔚蓝色,其中还裹着星月状的金色亮片。
在射击摊上,受她目光逡巡好久的这个许愿球,到底没有逃过他的视线。
她却不接,无事献殷勤,绝对没好事。
江户川柯南望着她,她也看着江户川柯南,她看见他不自主地握紧手中的许愿球,眼底里有光在剧烈颤抖,他唇抿地很紧,本来就不厚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细线。
听说薄唇的人,理应薄情。
他说:“谢谢……”
她不等他说完,将手伸进布包里,慎重地、感慨般地,掏出一颗小小的药丸。
她看他的瞳孔瞬间缩小,眼眶却瞪得老大,伸在他面前的手开始细细颤抖。
“这是……什么?”
他勉强笑笑,明知故问。
“Aptx4869的解毒剂,永久版的。”
她说的很是平静,她唤他,透过这个可笑的躯壳唤那个最内里的他,
“工藤新一,我终于……能还你一个最真实的你了。”
灰原哀无法忘记他对吉田步美说的话,那时她远远望着他们,望着他说“如果江户川柯南不是江户川柯南了,他对你而言会是谁?”
这样的话对吉田步美,甚至对毛利兰来说都是摸不着头脑的。但她知道,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这句话中饱含的痛苦、挣扎、自嘲的人。他不再接毛利兰的电话,他直白地拒绝了吉田步美的感情,他欺骗任何喜欢他的人,以最假的身份与样貌与他们相处,时间愈久,这样的煎熬就欲烈。
眼前的这个少年不再锋芒毕露,不再意气风发,为了正义,为了摧毁组织,他将“工藤新一”藏了起来,收敛了自身应有的光,也封锁了自己光明正大爱的权利。
可他知道吗,她何尝不是倾尽所有爱着他纯净灵魂的人啊。
她怎么舍得看着他煎熬呢。
从今往后她终于能,再见一次工藤新一了。
果然,狂喜渲染了他漂亮的眼眸,他兴奋地从她手中接下那颗药丸,又抬眼直视着她,迫不及待地说:“天哪,终于可以玩一米四以上的游乐设施了,虽然进游乐园就要全票呢……诶!灰原,不……宫野志保,你会来帝丹体验一下高中生活吗?”
少女面无表情得摇了摇头。
“只有你,白痴。”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少年人啊,好好追求你那心上人吧,87岁的老婆婆会祝福你的。”
“为什么?”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眼底的不可置信简直要将她烫伤。
“因为……”
他的模样慢慢模糊起来,但她努力睁大眼睛,想好好把他记住,这个样子,这个她爱的样子。
“因为,以后每年夏天,我会和那群孩子们一起去看烟花,我和他们约好的。”
她会努力的,她会努力去和他们看烟花的。
“可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们还是可以陪他们一起去看烟花啊。”
他急急辩论。
而她摇头。
“那……你不想要吗?”
他又将那许愿球递到她面前,几乎要撞到她的鼻间,忍着极大的情绪,却不敢再往前一步。
灰原哀垂眸看那许愿球,蔚蓝如海,内蕴星辰,她太喜欢了,像极了他的眼睛,像极了他。
只是这世间万事啊,哪有那么容易求得全……
她有替他赴死的决心,却没有与他相携的奢望。
所以,她才说。
“不,我不想。”
— END. —